“爱在丽江·中国七夕情诗会”爱情诗接力赛//2019年1月月奖/获奖诗人作品选读（灯灯）

灯灯，曾获《诗选刊》2006年度中国先锋诗歌奖、第四届叶红女性诗歌奖、第二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第21届柔刚诗歌奖新人奖，参加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出版个人诗集《我说嗯》。2017年获诗探索·人天华文青年诗人奖，并被遴选为2018—2019年度首都师范大学驻校诗人。

诗人/灯灯

吴思敬、林  莽

商  震、霍俊明、张执浩

联袂推荐

这位诗人的诗有自叙的色彩，她写的是“中年之诗”，褪去了青春写作的繁华，保持着心灵的纯洁与宁静。她真实地面对自我、面对亲人、面对世界，朴素的语言后面，蕴藏着一种大爱，一种真情。

——吴思敬

诗人灯灯的诗，以沉静而淡泊的方式，讲出了人生中的感悟与体验。诗的结构严谨，富有变化，语言舒缓，但内在的情感深切，令人思索。诗人经过多年的努力，超越了早期清新灵动的初始风格，迈上了更为坚实的诗歌写作新高度。

                                                                 ——林  莽

调动个人的生活经验比较充分，抒情也控制的比较恰当。使得作品能较好地展开诗性的空间，让诗歌生成美学意义。

——商  震

 灯灯的诗在经验与想象、记忆与现实之间较好地搭建了一个并不平坦的平台。她在些许的摇晃中得以接受不断吹袭的人世风霾以及内心晴雨的暗示。值得注意的是灯灯的诗歌场景和情景大体都是在自然万有面前展开的。她能够在草地、落叶、山坡、天空、云朵、丛林、溪流甚至身边更为细小不易察觉的自然事物那里找到内心的呼应、自然的法则、时间的光影和生命的奥义与隐忧。

                                                                ——霍俊明

我喜欢灯灯诗歌里爽朗明丽的一面。这是诸多女性诗人中很少见到的。她的语言凝练，明晰，无论是写自然，还是写乡情，其诗意走向都是多向度的，时而开阔，时而陡峭。她的许多作品你乍看上去并不新鲜，但当你细读时，就会被一种饱满的情绪裹挟。

                                                                ——张执浩

猛兽出山

灯灯

春天

栾树用褐色之心，守着一湖寂静。

䴙鹈划出的波纹，圈住

垂钓人的一日，圈住飞鸟颠簸之苦……

春天，有人出生。

有人离世。

无限的时辰，寂静在最高处：

水如众僧端坐。

水如众生匍匐。 

小鱼

岩石撞击溪流，溪流不死。

昏厥的小鱼

在第二次昏厥中，又长了一寸。

我目睹山崖上的山花、蚁虫、蟾蜍

一个接一个跳下来

我目睹蝴蝶挣脱救援的手

跳下来

这些走投无路的生灵，我怀疑它们

也藏有一张人脸，也有一颗

愤怒的心，也把比死更难的活路

留给人间：

——溪流不死，小鱼在昏厥中

又长了一寸。

石头

石头不会说话，一说话

就领到崭新的命运：或滚落，或裂开

挖土机开到山前

采石场彻夜不眠

这一辈子，我和无数石头相遇

看见过它们的无言，以及无言的复制

这么多石头，那么多石头

分成很多块，一样奔波，一样无言

一样在无言中

寻求归宿

很难说，我是哪一块石头

这么多年，我在外省辗转

我看见最明亮的石头

是月亮

我看见月亮下面，山岗，河流，房舍

各在其位

各司其职

是的，是这样

就是你想的这样：

碑石寂静，而牛眼深情……

浪花

每一天都有浪花冲上悬崖，带着

赴死的决心，要和落日论一论

时光的血性，也要和岩石

较量生的意义，每一天都有白云

降下白旗，那么多浪花

死在赴死的路上，那么多

浪花，还原成大海里的一滴水，再不可能

成为浪花的

一滴水

一个人看见浪花在体内

千军马万

冲上天空，一个人看见浪花冲上天空

——在大海面前，和大海一样：保持了平静。

红的问题

和我一直争执的柿子树

把红的问题，举到天庭，把落叶的问题

交给大地

我一辈子都在想，这么多

落叶，那么多落叶，每一片

都在风中

有一颗颤抖的心

每一片落叶，都向死而生，我蹲在地上

仔细端祥，它们

也用同样的怜悯，望着我——

我眼睁睁看见自己，被风吹得到处都是：

柿子树红啊，它依然

——这么红

把红的问题，举到了天庭。

玉渊潭

天寒，万物退让其身。要给

寒冷让路，也要给

清晰让路

残荷把倒影留在水面，䴙鹈把头

埋于水中，它们都是

我在人间的知己，潭水深不可测

我看见的，你必将

也会看见

和我相遇的，均是馈赠，包括这

一走动，就会惊飞的

麻雀，包括它

在觅食中，小小的颤栗

——是啊，包括，也包括的

银杏树下

少年的笛声清新，落日盛大

盛大的落日

和落叶的光芒连成一片：我和所有，均是重逢。

哀牢山下的石头

猛兽出山，倦鸟归来。

为了同时拥有这两种身份，我请草木让道

请夕阳更美些，更壮烈些

以至于更像一个笼子——

一个和自己对峙多年的人

不忍说出黄昏的秘密，不忍说出

哀牢山上，石头滚落，为什么还拼命红？

这些丢失四肢的石头，血性的石头

在山下

它们睁着血红的眼睛

望着整个哀牢山

一片肃静——

风又一次吻过碑文的额头。

红河

它高烧不愈。嘴里含着泥沙。

它没有说出的话

使我的琴弦颤动，野花喊住

前倾的悬崖。

有人过河

有人经过隧道

夕阳已经够红了

河水已经够红了，满山的枫叶

也发疯地红——

暮色苍茫啊

这暮色：

果子尚未熟透，繁星尚未露出针孔。

像爱

雨水相知，从伞上跃起的一瞬

需要多大的力

风可以忽略不计，两粒雨水隔着茫茫夜色

落在相知的伞上

需要多大力，拥抱需要多大力

整整一个夜晚

我看见雨水从空中落下，跃起

所有的事物都在哭泣，只有雨不会了

像爱——

未曾过去

也不会重来。

手指在散步

星辰在屋檐上散步。我的手指

在你的五官上散步。

雏菊的香气，从小巷的深处

来到窗户

我的手指在你的鼻梁上散步，它已

成长为高山，内部

无数树木在生长，它们和夜晚一样黑

一样黑的它们，长不大也在生长

不见阳光，不见阳光也在生长

我的手指在你的唇上散步，很久了

它失却了它的语言

飞不出去的鸟，在你的喉咙里扑打冬天

我的手指来到你的心口：

这里，刚刚熄灭一座火山。

拥抱

我的母亲从不知道拥抱为何物

她没有教过我

和最亲的人张开双臂，说柔软的话

她只告诉我

要抬头，在人前，在人世……

她说，难过的时候，就望望天空

天空里什么都有——

到了晚年，我的母亲开始学习拥抱疾病，孤单，和老去的时光

开始

拥抱她的小孙子——

有一次我回去，看见她戴上老花镜

低头翻找她的药片——

那时，天边两朵云，一朵和另一朵

一朵将另一朵

拥入怀中

仿佛这么多年，我和母亲

相互欠下的拥抱。

山冈之上

落光了叶子的树木在山冈上，稍走近

就能感受它的寂静

和我的静不同

它弯曲，向上，更大的静

来自苍穹

云朵自顾自飞，一朵接一朵

一朵接一朵——

你也是飞的，孩子，多年后

你在寂静的山冈之上

看见多年前的我，看着你飞

悲从中来

喜从中来

那时，我懂的，你也懂了

那时，地上的落叶，比之前

多了厚厚地一层——

你不会也不可能成为我，但亲爱的孩子

山冈之上：

你，终会理解寂静。

永远有一个我，在前方等我

灯灯

越来越感觉到诗歌是这样一种存在，是不断和自身相遇，不断和自己拥抱，当我越过她，和她告别，又不断有一个我，在前方，满怀希望、期待、耐心的，等着我继续前行。

她看着我的目光，是那样宽怀，爱怜，仁慈。以致于我不得不一直在这条路上走着，以致于我不在这条路上走着，会不安。焦灼，和羞愧。

我想，是这样的。诗歌是我的生命，生活。它就是我，和这个世界所有的关联，和言说方式。

海子曾说，大风是从血液里来的。我的理解是，诗，是从血液里来的。是天性。是宿命。一个诗人只有把所有生命中遇见的事物，包括感动、颤栗、不幸、希望、和爱……都转化成语言，对于我来说，我要把每一个和我告别的我，都留在诗歌中，把我最真切的生命体验，注入在诗歌之中，在我向过去张望时，它们又像一个个我，在不同的生命阶段，朝我微笑，而这种微笑的力量，又反过来，给我继续前行的动力。我感觉，这样的生命，是我想要的，是是有意义的。

我这么说，也许有点夸大，小一点的说法是，一个喜欢写诗的人，除了写诗，她能做什么呢？从某种意义上说，诗歌是救赎，也是慰藉。

我知道诗歌终究是无用的。这么想并不让人悲哀，相反，它至始至终都幻化成另一种力量，它始终都在激励着我，寻找一种无用中的有用，它始终都在让我不断回顾自身的写作，让我用今天的目光，审视昨天：我是否离远方近一些了？我是否离生命的内部，更近一些了？

从本质上说，我的诗歌总体是温暖的，明朗的。这或者和我的名字有关，多年后它似乎成为我精神上的暗示和指引，我几乎也相信了这样一种说法：灯灯，两盏灯，一盏用来点亮自身，另一盏用来照亮他人。而如果，我并不曾有照亮他人的能力，而如果，诗歌仅仅点亮我自身，

那么也足够。或者，世上就少了一个暗淡的人。

有很多次，我在自然中走动。大自然给我的教诲，永远比书本给予我的更多。我记得有一年在武汉，经过一个叫“大悟”的地方。那是秋天，金色的银杏树下驶过一辆红色的拖拉机，拖拉机上载满了去往屠宰场的白猪和黑猪。我记得拖拉机手欢快的口哨声，和群猪兴奋的叫嚷声，它们和我们一样，对命运一无所知。我还记得，多少次我在湖边走动，渔网中挣扎跃起的大鱼，又一次不偏不倚，落进了鱼网之中……多年后我在自然中领悟：万事万物，都是我的镜子。山川河流是镜子，一草一木是镜子，飞禽走兽是镜子，所有所有的存在，都是镜子。当然，也包括所有我遇见的你，和没有遇见的你们。所有的事物，也都是我。明媚是我，苦难也是我。所有所有的命运，都是我的命运。由此，诗歌更像所有镜子中的镜子，它忠实于内心，忠实于存在。

我知道我写的诗歌，永远小于我想要写下的诗歌。所幸，还有那么多事物，等待着我去写。诗歌或者也并不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它更多是一种呈现，一个诗人对世界的视角和体察。也许我可以这么说，我依然走在这条路上，不断的困惑、释疑，安顿。永远有无数个我，等待着被我认领；永远有一个我，在前方等我，她看着我慢慢前行……

诗人/灯灯

▲2019-2《十月》目录

非虚构

六号哨位/005  王昆

中篇小说

鸭镇疑云/059  曹寇

渠潮/091  班 宇

胡不归/118  李清源

短篇小说

泰国白/164  黎 晗

替代者/175  李 唐

散  文

耶拿战役之后/151  周大新

小站秘史/155   李修文

思想者说

茨维塔耶娃的布拉格/079  刘文飞

世界文学期刊概览

二十世纪西班牙的文学杂志/187   于施洋

西班牙语美洲文学期刊一瞥/195   赵振江

译  界

山巅之险：加里·斯奈德诗选/201  柳向阳 译

科技工作者纪事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206  马  拉

诗  歌

完整的彩虹/220      张执浩

大象与蟋蟀/223      津 渡

笑容的伦理/226      商 震

在大海的桌面上/229  胡茗茗

归去来兮/231   傅荣生

沁源诗章/232   郭新民 李元胜  大 解 臧 棣  等

艺　　术

封　　面　红　之四［局部］  周　力

封　　二　深山寄情（素描淡彩） 王沂东

封面设计   赵平宇

篇名题字   霍俊明

▼悦-读